程柔嘉早上是被冷醒的。

    这间屋子又潮又冷,不通地龙,夜里盖上了两床厚厚的被子犹嫌不够,好在昨日夜里雪落个不停,若是化雪的时候,怕还要更冷上几分。

    这件事还是应当尽早解决好,否则不提爹那边在狱中能否撑得住,她们主仆三人便要先冻死在帝都了。

    镇江的突发事件让她心有余悸,因而船还没进京城的运河港口,她便先使了手段让家中几个心腹仆役带着最值钱的嫁妆去了爹早年隐秘地在京城置办的一间宅子——带进侯府的,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布匹古董,地契田契铺子一张也没有。若说镇江官兵搜去的是她六成的嫁妆,那这些便是她的另三成嫁妆了。

    事实证明,这防备确实不是无用功。她们主仆三人一下了船,就被在港口接人的三房的人堵了个正着,连夜被送进了侯府,带来的箱笼全被找了个理由扣在了外院。若非留了个心眼,恐怕此时已是人为刀俎。

    但情况还是比她想的要糟糕。三房薛靖兴母子,一个吞人钱财还自视清高,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一个前途渺茫,脑子里却只有风月之事,她随便打点一下就能把人引过来,光天化日动手动脚,满口圣贤之言却好色薄义——这样的十足十的小人,很难预料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红绸打了水来伺候程柔嘉梳洗,刚将头梳好,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主仆二人出门去看,便见阿舟已经堵在门口,面色不善地盯着两个年轻女子。

    两位女子皆是身着大红大紫的薄纱衣,前额两侧故意留了长长的碎发增添柔美,一个身量比程柔嘉矮些,一个平齐,满头珠翠盛气凌人的气势如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似的,此刻俱是怒目而视,与阿舟对峙着。

    阿舟是程柔嘉上京路上好心收留的婢女,从前在一个镖局长大的,功夫算不上多高超,但对付这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她们是什么人?”程柔嘉低声问。

    “说是薛三爷身边的通房,嘴里污言秽语的,姑娘还是进去吧,有我在她们别想进院。”

    程柔嘉大吃一惊。

    昨日听红绸说了一嘴薛靖兴身边有两个通房,是自小陪着长大的情分,她并不以为奇——高门大户的公子,娶正妻前给身边的大丫鬟开脸本就不是什么奇事。就连杭州那些有声望的富商家,有时也是有这个规矩的。

    但她没想到,薛家家养的婢女,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勾栏做派。这二位一身姹紫嫣红,头发梳得没有半分规整之处,纱衣胸口开得也很低,露出一大片白白的沟壑——好些勾栏女子,都不会这样出来示人。

    “……薛三爷平日里爱和文人朋友们在花楼饮酒作对,有时兴头上来了,还会夺了看得上眼的雏儿的元红……视为风雅之事。”

    红绸的话又在程柔嘉脑子里盘桓起来。

    看这状况,只怕薛靖兴并非是一次两次在花楼里过夜了,竟让身边的通房嫉妒得学起勾栏瓦舍里的做派来拢男人的心了。三房这般乌烟瘴气,那位三夫人竟然也不管管,倒来嫌弃她这个无妄之身。